江燁是有一肚子話想說的。

比如圓圓都幾歲了, 還折騰個什麽勁呀？再比如姐妹倆一人一個姓，那萬一以後不和睦呢？還有一個是，這根本沒必要。

但他又知道, 林文珺是最不怕折騰的, 她就愛折騰！

一開始是大著肚子頂著太陽，去給江寧找學校, 後來江燁才知道, 是因為地段小學的同學嘲笑江寧是外地人。

再後來她又跑裝修搞公司，什麽發布會啊，促銷會啊，還折騰出個茶山茶廠。

她每撲騰一下，都是大水花。

但江燁心裏不願意這麽麻煩, 也知道不管他說什麽, 林文珺現在都有話可以反駁他了，幹脆提出來, 抓鬮。

抓著哪個是哪個。

林文珺看看他,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是合理，也很明白，江燁現在這個說法, 對他來說, 已經是退讓。

“行，讓圓圓自己選。”

圓圓在看動畫片, 她自從被老師誇過聰明之後，就挺神氣的，姐姐再說她是小笨蛋，小馬屁精，小騙人精的時候。

她都會反駁：“我不是, 我是小聰明蛋~”

反正她強調她聰明，江寧笑得肚子疼，還把她摟起來吧唧親兩口。

電視機裏面在放《西游記》的動畫片，圓圓坐在小板凳上，跟著唱主題曲“猴哥猴哥，你真了不得……蹦出個孫行者……”

既然是家庭會議，林文珺把江寧也從房間裏叫出來了。

她先問圓圓：“圓圓，你想跟媽媽姓嗎？”

“好！”圓圓答應得特別痛快。

“那你不跟爸爸姓了？”

“也跟~”

“那你到底想跟誰姓？”

“我都跟~”圓圓回答一句，就瞄一眼電視機，小嘴答應得很快，根本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。

現在問她，是白問。

“寧寧，媽媽想讓妹妹跟她姓，你覺得呢？”江燁截斷話頭，先問江寧，一邊問一邊看她，她肯定也想妹妹跟她一個姓。

“挺好的呀。”江寧剛剛聽了一腦門英語，現在晃晃腦袋，感覺都能聽見單詞在腦殼裏嗡嗡響，她打個哈欠，“皮皮魯和魯西西，就是一個跟爸爸姓，一個跟媽媽姓。”

“你們的同學？叫這種名字？”江燁還以為這是江寧班上的人，哪家的爸媽給孩子起這種名字？

“不是，是書裏的人，一對雙胞胎。”江寧懶得解釋太多。

“我在問圓圓呢，等她同意了，再問寧寧。”林文珺看了他一眼。

她知道江燁想搞小動作，他嘴上說抓鬮，說讓圓圓選，心裏卻希望江寧能站出來反對她，但江寧沒有。

“我們班就有跟媽媽姓的呀。”那個同學姓茍，就老是被人起外號，有叫他狗不理的，還有叫他老狗的，更難聽的都有，他因為這個跟那幾個人打成一團。

江寧撇嘴，無聊的男孩子。

江燁卡住了，他酸溜溜的：“女兒就是跟媽媽親。”

江寧長腿一擱，人往沙發上倒，她累得要命，英文作文的要求越來越長了，生物實驗報告也要用英文寫。

她還沒轉變過來，得先用中文寫完，再翻成英文，累都累死了。

“反正我以後生孩子，跟我姓。”

林文珺與江燁面面相覷，誰也沒想到，江寧會有這種想法。

圓圓本來坐著，等爸爸媽媽跟她說話，可半天了也沒人跟她說話，她的註意力又移到電視機上。

豬八精被白骨精騙啦！那個籃子裏不是饅頭！

她越走越近，繞過爸爸媽媽，走到電視機面前，盯著唐僧師徒：“不能吃不能吃啊。”

林文珺以為是自己這次的舉動，讓江寧有這種想法，她想委婉的問一問，還沒張口，就看見江燁笑了。

他那笑，簡直藏都藏不住。

跟江寧姓，那不就是跟他姓嘛，江燁樂得嘴都合不攏。

“為什麽呢？”林文珺問她，她想知道江寧是因為什麽，會這麽想的。

“生孩子多痛啊！”江寧瞪大了眼睛，“你們沒看到小姑躺在床上，旁邊掛著血袋嗎？”媽媽生圓圓，她還太小了，根本不懂。

但小姑生睿睿，她是看見的，她從來都沒見過人流這麽多的血，那根管子裏的血還在緩緩的淌，留進袋子裏。

那麽濃，那麽多。

江寧在表達情感上，已經不像圓圓那麽外放了，但每年她過生日，第一塊蛋糕總是先切給媽媽的。

她是早產，據說媽媽生她用了很長時間，以前她不知道那大概有多疼，直到看見小姑插管流出來的血。

那袋血，震撼了她。

江燁啞口無言，他剛剛還在高興以後外孫也姓江，現在看看寧寧，突然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。

林文珺看他一眼，上輩子江燁就是這樣，她有什麽小病小痛，他問過一句就算了。

江寧有次拉肚子，吃了藥還止不住，他打聽了偏方，晚上開車找朋友，要來白酒浸楊梅，讓她吃那楊梅。

也不知道是藥有用，還是楊梅有用，反正是好了。

還讓她喝兩天粥，吃得清淡點，養養胃。

恩恩愛愛能白頭到老的夫妻，一輩子也有百八十次想離婚，他們倆更不必說，但林文珺看到江燁這模樣，用眼神問他：懂了嗎？

她沒想到這麽早就要跟江寧聊這些，又想到上輩子，江寧堅持不婚不育，對她說：“以後你等你長大，等你要成立家庭的時候，你跟你的另一半商量著決定。”

江寧大眼明澈，她不懂這有什麽好商量的，但她暫時認可媽媽的話。

江燁摸摸鼻子：“那抓鬮吧。”

他讓江寧拿兩張紙來，他拿筆在紙上寫字，寫完也沒給林文珺看，一把團起來：“圓圓，過來。”

圓圓過來了，她一步一回頭，孫悟空就要打白骨精啦！

“你選一個吧，選中哪個是哪個。”

兩個紙團隨意團起，扔在茶幾上。

林文珺不自覺得地吸了口氣，圓圓走過去，隨手抓一個交給爸爸，然後她又看電視去了，唐僧真是大傻瓜，他怎麽不相信孫悟空呢？！

江燁一把將紙團攥在手裏，江寧看他一眼，她覺得爸爸肯定搞鬼了。

她馬上把另一張搶過來打開，白紙上面一個“江”字。

“圓圓抽到媽媽的姓了……”江寧有點不可思議，她想看看爸爸手裏那張，江燁臉上看不出是什麽表情。

他擡腿就走，林文珺坐在茶幾邊，眼看著他上樓去。

江寧幾步跟上：“還有一張給我看看。”兩個姓筆劃差不多，爸爸又愛寫連筆字，他是寫了兩個江嗎？

江燁把紙塞口袋裏，就是不給江寧看。

圓圓一集動畫片看完，又唱起了片尾曲：“白龍馬蹄朝西~”

江寧索要無果，下樓來找媽媽：“媽媽，到底那張上面寫的什麽呀？”會不會兩張上面都是江？

林文珺也不知道：“圓圓，看完了關電視了，要寫字了。”

最後一點音樂結束，圓圓戀戀不舍，坐到課桌上去開始寫字，她整整寫完了一頁才突然問：“那我還是圓圓嗎？”

“你當然是圓圓啊。”林文珺拿也筆，把她寫得好的字圈起來。

果然只要下狠心，就能練出來，已經越寫越有樣子了，在白紙上寫字，也越來越小，不像原來，一個“安”字，頂天立地！

寶蓋頭在天花板，女字在地下室，相隔十萬八千裏。

圓圓放心了，她還是圓圓，但她還沒學會寫圓字，圓字可太難寫了。

過幾天就要帶圓圓去面試，雖然有保底的學校了，試一試也沒什麽壞處，據說有的孩子去面試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
她帶圓圓去看一看，見識一下。

圓圓也知道要去考小學，她還問：“媽媽，我能跟小宇一個學校嗎？”

知道她就算跟小宇一個學校，也很可能不在一個班裏，圓圓嘆了口氣，小宇媽媽的餅幹，真的很好吃。

陳姐這會兒才出來，她問林文珺：“林總，晚上咱們做幾個菜。”

“問問你爸，在不在家吃。”林文珺指派任務給女兒。

江寧還沒去呢，圓圓先去了，她站在樓梯口，中氣十足：“爸爸，你在家裏吃飯嗎？”

江燁慢慢悠悠，趕在女兒喊第二句之前說：“吃~”

“那就多做兩個菜。”

“好，那我把蹄膀紅燒了，再拌個黃瓜吧。”圓圓跟寧寧，都不愛吃菜，醋拌黃瓜，每次都能吃幹凈。

江燁一直在樓上沒下來，到快吃飯的時候，他下來了。

陳姐做的紅燒蹄膀又酥又入味，肉皮一拉就掉下來了，圓圓白米飯淘湯汁，吃得幹幹凈凈的：“肉真好吃啊。”

肉也吃了，黃瓜也吃了，今天葷素搭配。

家裏開始吃雜糧飯，一開始換的時候，江燁還覺得不習慣，又不是以前了，還吃什麽粗糧啊。

等他發現上廁所通暢，對血糖也有好處的時候，又覺得粗糧不錯，不能吃得太精細了。

到晚上，他開始運動，在跑步機上吭哧吭哧快跑，汗珠不斷往下淌。

林文珺上樓的時候，他喊：“給我拿條毛巾。”

她拿了條幹毛巾，翻他脫下來的衣服口袋，那紙團不見了。

“你另一張寫了什麽？”她問。

江燁跑著步看她一眼，沒有說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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